能夺人性命的不光是元蜮和强盗,还有无处不在的病原体。您知道吗?在紧张状态下人的免疫和循环系统的表现都会提升,这种情况下大概不那么容易生病吧。
可是,在灾难或战争中一旦生起病来就麻烦了不是吗。要是没有同伴恐怕就只能迎来孤单一人在病床上渐渐冷却的命运了。
“姐!”
一声焦虑的呼唤让铺盖上的女子睁开了眼,她上一刻还醒着的,要命的高烧让她出了太多汗,有些脱水的同时脑袋也不清醒了。
“冷…渴。”
她的身体颤抖着,眼角结着一层薄薄的污垢,透过微微撑开的眼睑,她得以看见陪在自己身边的弟弟。不知是疟疾还是什么,突然就来的病让她彻底倒下了,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很正常。
少年赶紧握住姐姐的手,正如前几次一样,她的手在高烧之后就变得像冬天的地砖一样冰凉。
姐姐还有很多东西没教给他,现在他只能尽量通过自己的记忆跟判断对她进行治疗。他放开姐姐的手,把燃气炉上烧热的水倒进碗里小心地嘬了一口,确认水温适合之后再将水小心地喂到半靠在背包上的姐姐嘴里。之后他小心地让姐姐躺下,用大量衣物盖住她的身子让她休息。
在姐姐不再因寒冷颤抖后,少年用洗干净的毛巾擦洗她的面部,罢了,拆开封装着注射器的塑料包装,将针头组装上注射筒后拔掉塑料盖子,一口气刺穿药品的金属密封将里面的药液吸取出来。他不懂调配,这里也没有合格的生理盐水,但好在药物本身已经按比例稀释,即使是他也能运用。
“别动。”他用衣物将姐姐的腰部垫高让她靠在背包上,一手捏着沾满酒精的棉球,另一手则稳稳地拿住充盈着药水的注射器。按照姐姐教他的方法,他将棉球摁在她已经遍布了注射伤痕的胳膊上,由中央向四周涂抹。未按正确比例调配的酒精消毒作用很不理想,所以他在预备药品时非常小心。姐姐的身体已经很危险了,绝对不容许出现差池。
尖锐的针头在刺入皮肉时额外地收取了酒精没能完全带走的体温,冰冷利物刺入身体的痛感让女子睁开了眼,在药液注入肌肉一段时间后,她的眼神也渐渐由浑浊转向明晰。
“小福…你出去了?”姐姐的声音很弱很弱,刚好只够传到正从她手臂上摘下止血用的棉球的少年耳中。
“是!我弄到药了。”少年将沾着血污的棉球丢进盛放着消毒液的小桶里,折断了针头的注射器也正在散发着强烈气味的药水中浸泡着。
“你答应过不出去的…”女子的眼神并不因为病重而失去应有的锐利,即使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她也能用眼神来表示对弟弟不遵守约定的强烈的谴责。
少年显然知道自己理亏,他们储存的物资绝对足够维持两人的生存,军队撤离之后为医疗站留下了大量资源,即使均摊到无法撤走以及自愿留下的人身上也不能说不充足,更何况作为医护人员他们得到了更多的分配指标。可问题不在量而在质,就医疗物资方面这里仅仅留存了少量的基础用具和药品,就算有专业的医护人员在也会有很多没法医治的疾病。
他是为了寻找姐姐还清醒的时候说的一种叫作“奎宁”的药物才冒险离开的,姐姐不确定她是否患上了疟疾,虽然存在潜伏期以及周期性地发冷发热都是它的症状,但脾脏和肝脏都没有肿块,同时冷热周期也与疟疾不同。正因如此他们不敢轻易用药,可无论如何这类药物都是到手为好。
在少年陷入沉默的时候,姐姐把身体从衣服堆里抽出来,抓过旁边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汗珠,“给我看看药?”
他应了一声,从包里翻出一些塑料质地的小瓶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卷绷带和外伤用的膏药。
接过少年递来的小瓶后,姐姐不但没像他预想的那样放松下来,反倒皱起了眉头。她用因疾病而失去血色泛出病态的白的指尖捏着药瓶,轻轻上下晃动,听着药片在瓶中翻滚碰撞的声音的同时,注意到显示环已经脱落。
“你吃过里面的药的?”她问。
少年匆促地点点头。
见到他的表现,姐姐眯起眼露出狐疑的神色,她将目光放回手上的药瓶,看着包装上写的“安可酮”品名,打开了塑料盖子。
下一刻,她的双眼就蒙上了厚厚的阴云。因为她明确了一件事——流浪儿做回他的老本行了,依靠与野狗打架争来的饭食果腹、最终因涉及多起盗窃案进了未管所的只知道姓氏的“Foster(弃儿)”。
她失望地看着药瓶中的白色药片,将其中一粒倒到掌心,放到嘴边咬碎。
原本盛放处方止痛药的药瓶里装的是抗胃酸剂,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需要空出药瓶所以将两种药混放,红色的安可酮跟白色的拉斯匹林即使是外行也能分清。那空出的药瓶被拿去干什么了呢?当然是用来制造声响引开元蜮。
“告诉我,你去了哪里的药店。”女子用不容争议的语气这么质问道,即使她的声音不大,但那份决绝的情绪让少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我…”
“滚出去,Foster。”
“我不认识你这样的杀人犯。”
……
…
什么声音都没有,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跳也压在很低的水平。虽然知道长时间戒备会对身体造成很大负担,并且会影响后续注意力的集中,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午后的这几个小时他不能有任何松懈。
这个男人进入了猎手的状态,他的一切都放在了手枪的荧光点——在黑暗环境中辅助瞄准的标记上。要是如他所想,双方都不会使用任何照明设备,因为黑暗中的发光物无疑是最明显的靶子,伯考虑过敌人使用手电吸引他注意力的情况,但很快就把这种威胁排除。
其一,伯埋伏在通向藏身处的最后的一条安全线路内,这段管道是没有任何弯曲的笔直路线,在管道尽头连接着一个“Y”形岔口,在岔路的另外两端伯都放置了大量警报陷阱,只要对方在黑暗环境中碰到绊绳,空罐与石子就会发出噪音让伯知道,即使对方侥幸略过了所有警报器,也会被路口由伯提前洒下的水惊扰——没有人会不害怕元蜮的,在双脚踏入液体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惊慌吧。这种情况下通过丢出手电分散伯注意力的方案就行不通了。
其二,即使对方真的通过丢出手电吸引了伯的注意力,自动手枪也能立即完成连射,伯剩下的子弹压制一个人类还是足够的。
伯的脑袋偶尔会有沉沉的感觉,这不是好兆头,但至少他还没到闭上眼不想睁开的地步。用感觉估计时间是不靠谱的,而他也不可能分散精力去考虑时间的事。安全时间结束了亚自然会通知他,他要做的仅仅只是靠身体硬撑而已。
蹲姿使得他被压在臀下的那条腿渐渐发麻,伯快速地换了一口气,改变姿势后继续警戒。
……
在藏身处中,亚红着眼圈,紧紧地捏着小刀的刀柄。与伯不同,她努力地想些别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清点了藏身处的物资,意外地注意到地上的两颗绿豆,这大概是在伯用桌子堵门时落到地上的。伯可能已经因为紧张和怒火忘记了它们,但亚却在无意中将它们找到了。
亚走到墙沿处摆放的用来存放废旧报纸的大箱子那,收起小刀双手托住箱盖用力往上抬。那是一只老式的木质收纳箱,虽然个头不大,但毕竟有一定重量。
随着箱盖被掀开,箱中存放着的堆成小山的报纸映入了眼帘。那些东西在过去可能是重要的资料,但在现在,它们不过是铺盖的组成部分和临时的引火物罢了。
女孩扯起报纸的一角,尽量整齐地将它向内折去,用手掌和指甲分别按压折线,在折痕非常清晰后小心地把折叠的部分撕下来。明明没有人教她怎么做,可她的双手自然而然地就动起来了,帽子、小船、纸盒…明明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
“…”突然想起什么的亚,把那些一度将她的精神吸走的手工品丢进箱子里,草草地用最初撕下的纸片把绿豆包起来放到台子上。
亚紧闭眼睛,握起拳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不要!我不要!”
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却已足以表露亚心中的不安与绝望。在夜里,耳边的嗡嗡声停息后,她往往会不自觉地想到与生死有关的事情。伯给她解释过,她当然也明白,生死是自然规律,如果没有生命的凋亡,人终有一天会无吃无用。可是当她问到死后具体会如何时,伯往往只是避而不谈,唯一的一次勉强正面给出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怕。跟睡觉差不多。”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可能不会怕!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又怎么能说是跟睡觉差不多呢!
如果仅仅是害怕死亡,那倒有可以期望的地方,“永生”便是其中之一。可细细思考后便会发现永生的恐怖之处绝对不逊于死亡。这正是所谓“无处可逃”。
恐怖的感觉渐渐散去以后,亚只想抱着什么东西把脸埋进去。棉絮是很好的选择,而铺盖上的确铺了棉絮。
亚缓缓地走到铺盖旁,身子一软倒了上去。她一夜没睡。
她把脸颊陷进柔软的棉絮里,即使棉絮表面有些粗糙,也不影响它给人带来的舒适感。亚的思绪,一点点陷进黑暗里了。
……
亚再度睁眼时,藏身处已经处于黑暗之中,迎接她的是一个影子。亚愣了片刻,随后便瞪大眼睛,本能地后退,将手摸向腰间放刀的位置。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那个人扑向亚,倒在了她的膝上。
亚慌乱地拉过铺盖边的手电,打开以后正准备往对方的头上砸去,却发现一双充满血丝的疲惫的眼睛正在膝上看着她。
伯没有任何表情,他合上眼睡着了。
亚通过手表得知了现在的时间:晚八点,伯不眠不休的第二十九个小时。
……
“团伙里其他成员的监护人都联系到了。唯独他的资料现在还是空白,户口还是别的什么全都查不到。他好像也没固定的活动区域,从居民那问到的东西也很少。”
在休息时间,刚刚忙完手上的事的护士稍微向熟络的民警询问了那个孩子的情况。仅仅只是告知一些基础信息还是在民警权责范围之内的,不过他也没掌握多少可靠的情报,再过一会他就得把那人带回去。
“不清楚具体年龄很难判下来。沟通上有障碍问了很久也只问出姓氏,可能是外国人。很麻烦。”
这种情况在监狱医院里的确罕见,但一个人在机关里呆久了就会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圈子里,对于那些复杂的事往往不愿过多涉足。机关内部让他们烦心的事情够多了。等到这个年轻的小护士再浸泡几年,大概也会对犯人的背景失去兴趣。
“会不会是个大案子?”
“嗨,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一点线索都没有最后大概会盖上孤儿的戳,这个案子定性以后也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民警原以为护士是在开玩笑,但当他看见她双眼中的严肃和执着后,脸上随意的表情渐渐收敛,他低下眼睛思索一会后重新正视护士,说道:“这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你也别想太多。诶,你在这有段时间了,还习惯吗?”
护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就是觉得把病人铐起来有点奇怪。”
民警耸耸肩,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走廊顶上白晃晃的灯:“跟学校教的不完全一样,那很正常。慢慢就习惯了,新人按着规则做事没问题。看环境的麻烦事暂时轮不到你。”
“啧,真是,我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民警见到护士皱起眉头,便咂咂舌放下手臂向护士发出邀请,“我四点能出来,有空一起去吃个饭?”
“好。”
…
“…家,我没有…”在那孩子被扶着胳膊从护士身边经过时,她得到了之前问他的问题的答案。她在凝视他时走了神,以至于没有听清他小声呢喃的内容。
逃跑时留下的腿伤让他走得很慢,她立即追上去。
“我没有家,我没有家…”
那个答案不是给她的。他只是在重复自己能说的句子而已。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过分,但护士很庆幸他的腿伤还要接受许多次治疗。她想帮到他。
……
后来男孩被释放了,他不姓“Foster”,他一家在多年前取得了永久居住权,但几个月后双亲遭遇车祸让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儿。那时Foster九岁,按时间推算他仍未满十四周岁,没有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当被问到“Foster”是否是他自己更改的姓氏时,他却表示是父母的主张,也就是那时起他不再有名字。
通过调查联系到Foster曾经的房东时,他表示在车祸前的一段时间他的父母没再续付租金,当他上门询问情况时家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之后车祸才发生。
原先被定性为意外事故的车祸又被翻了出来。背后的东西让人难以呼吸。
这不能说不是仓促定案的人的过失,如果当初能够联系到更广阔的网络上…可谁能想到那么多呢?Foster的悲剧几乎是必然。
之后的案件走向如何护士没再关注,她不想知道太多。她只是设法让Foster成为了家庭的一员,希望他过去的不幸在将来通通能够逆转,与“Foster”的“Fo”相对,替他起名“小福”。强烈的同情心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家庭环境与家族构成允许她这么做。林家是医者世家,博爱与仁慈几乎成为了她家族血脉的一部分。
“你不是被丢弃的。”她认为自己有义务让他知道这个真相。
“我是!爸爸妈妈丢下我,只是为了跑得远远地生活!”坐在地上摆弄着积木的小福丢下手上的木块,激动地反驳道。
就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样,他脸颊涨得通红,大大地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强调着自己被抛弃的观点。
“你的父母是为了保护你…”
“才不是!他们就是想甩掉我好好地活!”
护士的话再次被男孩的怒吼打断,让她有些许气愤,然而医护人员的工作让她有了一副好脾气,而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对孩子发火。只是她觉得,不应该让那对伟大的夫妇这样被最重要的人误解,她也不想小福带着阴影活下去。
“小福,你冷静地听我说…”她没哄过小孩,也不太清楚怎样向他们传授道理,可她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她不能因为一点阻力就放弃。
“林、雪、儿!我是被抛弃的,我父母正躲在角落里享乐,活得比我好多了!”小福抓起一块积木把刚刚搭起的宝塔砸倒,一抹眼角就从客厅钻进了房间,狠狠摔上房门以后将它反锁。
“林小福!”即使护士脾气再好,也没法忍受他这样贬低他自己的父母,同时,他那固执的态度和对自己鲁莽的顶撞也叫她火冒三丈,“你…”
在林雪儿站起身冲动地去拍打小福的房门前,一双温和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爸爸?…”她惊讶地转过身。
“我走开多久你就弄出这样的乱子。小福比你机灵多了。”中年男人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好,你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护士要顾及的不但是治疗,还有病人的感受,很多时候两者不是一回事。”
“你听好,小福说的是,‘他的父母活得好好的,比他还好’。你懂了么?”
男人深沉如湖底的冷静眼眸让她的呼吸平静下来,她感觉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从胸口升起。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林雪儿沉默了很久,之后,她踱步到小福的门前,郑重地向他道歉。
“我想说的是,我们绝对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她说。
“你们没那个权利。”门的另一端传来了带着哭腔的答复。
“嗯。”
……
此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与林家人朝夕相处的确让小福变得比过去温和许多,但这还是没法改变他偏激固执的秉性。小福的大多数行为都是利己的,只是偶尔“己”的范围会覆盖到家庭。这当然与他在生死边缘独自徘徊的年月脱不了干系,而这个印记将会伴随他一生。太遗憾了,小福的父母只来得及教他如何自己活下去,却没来得及考虑他在将来获得另一个家庭的拥抱的情况。
从最初就是如此,小福喜欢破坏多过创造,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他就会想办法去做,至多是不违背规则地去做。林雪儿认为他学坏了,因为她几乎每星期都能听到老师的责备,原因无非是小福在学校运用各种圆滑的手段以他人的利益为代价谋取自己的利益,引起其他学生家长的不满。可奇怪的是,父母和老师反而挺喜欢他。
后来也是一样,小福离家出走绝对是因为和雪儿而非父母产生矛盾。有时对于小福的情况父母比她还清楚,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最初向他伸出援手的是自己,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跟他无所不谈的人,自己才是最特殊的。是虚荣心吗…总之太蠢了。
虽然成绩算在优秀之列,但高中毕业后小福居然选择不读大学,这让雪儿和他的矛盾达到最高点,在见到长期离家的小福回来后那副戾气十足的模样后,她更是险些在一怒之下把小福赶出家门。
父母总是偏袒小福,明明他都变成那样了,到底为什么!
“你不了解我。”小福留下背影和这句话后,就自顾自地走了。可是他给过雪儿了解他的机会吗?
“观念不同,我们没法沟通。我不想跟你吵架。”这句话无数次地挡开了雪儿与他交谈的请求。
他根本不像父母说得那样好。现在的小福根本就是个混蛋!
…
然后,那个混蛋,在安排撤离时选择跟她一起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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